君王臺(tái)榭枕巴山①，萬丈丹梯尚可攀②。春日鶯啼修竹里③，仙家犬吠白云間④。清江錦石傷心麗，嫩蕊濃花滿目斑。人到于今歌出牧⑤，來游此地不知還。

（此章賦滕王亭子，對(duì)景而懷古也。臺(tái)榭當(dāng)春，故聽鶯啼竹里。丹梯極峻，故想犬吠云間。江石麗而傷心，撫遺跡也?；ㄈ锇呷粷M目，逢春色也。來不知還，就滕王出牧?xí)r言之，譏其佚游無度也。舊以來游指后人，《杜臆》不從。）

①《楚語》：“先王之為臺(tái)榭也?！雹凇抖乓堋罚旱刂荆洪佒卸嘞墒ビ渭E，城東有天目山，乃葛洪修煉之所，有文山，張道陵授徒符籙處，萬丈丹梯謂此?！旧圩ⅰ拷袼拇ū幐涂h南龕，上有丹梯書院。謝靈運(yùn)詩：“躧步臨丹梯?！雹蹢钌髟唬盒拗裼昧盒⑼跏?，犬吠云中用淮南王事，人皆知之。嘗怪修竹無鶯啼字，后見孫綽《蘭亭詩》“啼鶯吟修竹，游鱗戲?yàn)憹保酥爬嫌么?，讀書不多，未可輕議古人。④《十洲記》：瀛洲在東海中，洲上多仙家，風(fēng)俗似吳人，山川如中國?！渡裣蓚鳌罚喊斯c淮南王安，白日升天，臨去時(shí)余藥器置在中庭，雞犬舐啄之，盡得升天，故雞鳴天上，犬吠云中。按《漢書》：淮南王安，以不法受誅，無升天事，乃八公之徒造為此說，以掩其罪也。⑤民到于今，見《論語》。沈約詩：“建麾作牧，明德攸在?！薄对姟罚骸皝碛蝸砀??！毙屡f《唐書》并云：元嬰為金州刺史，驕佚失度。太宗初喪，則飲宴歌舞，狎昵廝養(yǎng)。巡省部內(nèi)則借狗求置，所過為害。及遷洪州都督，復(fù)以貪聞。高宗給麻二車，助為錢緡。小說又載其召屬宦妻于宮中而淫之。楊用修云：其惡如此，而詩稱“民到于今歌出牧”，未足為詩史。今按末二句一氣讀下，正刺其荒游，非頌其遺澤也。

其二

寂寞春山路，君王不復(fù)行。古墻猶竹色，虛閣自松聲①。鳥雀荒村暮。云霞過客情②。尚思歌吹入③，千騎擁霓旌④。

（此再寫吊古之意，情與景相因。文氣在四句分截，上言王不可見。而但存此亭。下言得見此亭，則滕王猶可想像也。【黃生注】鳥雀如聞歌吹，云霞恍見霓旌，即李遠(yuǎn)“弦管變成山鳥哢，綺羅留作野花開”意，分作兩聯(lián)，以映帶見之?！沮w汸注】此詩傷今懷古，曲盡變態(tài)。）

①《高唐賦》：“虛聞松聲。”②謝脁詩：“云霞成異色。”鮑照詩：“忽見過客問何我。”云霞去而不留，如游人過客。③謝脁詩：”高響飄歌吹?！雹堋读盒⑼鮽鳌罚骸百n天子旌旗，千乘萬騎?！薄段鞫假x》：“虹旃霓旌?！比~夢(mèng)得曰：此詩“粉墻猶竹色，虛閣自松聲”，若不用“猶”、“自”兩字，則凡亭子皆可用，不必滕王也。此皆工妙至到，人力不可及，而此老獨(dú)雍容閑肆，出于自然，略不見用力處。今人多取其已用字摹仿用之，偃蹇狹陋，盡成死法。

黃生曰：前六句凄涼已甚，若再以衰颯語結(jié)，意興索然。七八，忽用麗句，翻身作結(jié)，力大思深，奇變不測(cè)。
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