蒼生未蘇息①，胡馬半乾坤②。議在云臺上③，誰扶黃屋尊④？

（從時事說起，慨朝議之失計(jì)。）

①王右軍《與謝安書》：“小得蘇息，備安其業(yè)。”②《東都賦》：“俯仰乎乾坤?！雹邸稏|觀漢記》：桓譚拜議郎，詔令議云臺。江淹《獄中書》：“高議云臺之上。”④《漢書注》：黃屋，天子之車。

建都分魏闕①，下詔辟荊門②。恐失東人望③，其如西極存。時危當(dāng)雪恥④，計(jì)大豈輕論⑤？雖倚三階正⑥，終愁萬國翻⑦。

（此論建都興廢，而陳時勢之緩急。言分置宮殿，新辟都會，雖欲慰東人之望，其如西極嚴(yán)然存，不當(dāng)建彼而廢此也。且此時不急圖雪恥，而輕論建都，恐治亂尚未可定耳。東人，指呂諲建都之議，西極，指上皇幸蜀之地。）

①班固《東都賦》：“建都河洛?！薄吨芏Y》：“懸治象之法于象魏?！弊ⅲ骸跋笪?，宮門雙闕。”《南史·何胤傳》：闕，謂之象魏。象者，法也。魏者，當(dāng)涂而高大也。②《袁紹傳》：下詔之日?！短茣罚呵G州有荊門縣，以荊門山名?！跺居钣洝罚呵G門之地，乃荊襄要津。③《詩》：“東人之子，職勞不來?！睎|人，指荊門以東言。朱穆奏記：“紀(jì)綱少弛，頗失人望?！雹堋妒酚洝罚呵啬鹿^三將曰：“子其悉雪恥。”⑤《后漢·馮異傳》：季文誠能亟定大計(jì)。⑥《東方朔傳》：“愿陳泰階六符?！弊?，“泰階，天之三階也。上階為天子，中階為諸侯公卿大夫，下階為士庶人。三階平等，是為太平?！雹摺兑住罚骸跋韧跻越ㄈf國?！?/p>

牽據(jù)恨不死①，漏網(wǎng)辱殊恩②。永負(fù)漢庭哭③，遙憐湘水魂④。窮冬客江劍，隨事有田園⑤。風(fēng)斷青蒲節(jié)⑥，霜埋翠竹根⑦。

（此傷削跡流離，不得參預(yù)朝事。牽據(jù)，為救房琯。漏網(wǎng)，謂謫司功。漢庭、湘水，欲效賈、屈而未能。雖有客舍田園，而對此風(fēng)蒲、霜竹，不免衰老摧殘矣。【錢箋】公之移官，以疏救房琯，而琯之得罪，以建議分鎮(zhèn)也，故牽連及之。申涵光曰：人亦有一時感激，事過輒悔者。公以不死為恨，真諫臣也。）

①《魏志》：文帝欲徒十萬戶實(shí)河南，辛毗諫，帝不答，起入內(nèi)，毗隨而引其裾。②《漢·刑法志》：“網(wǎng)漏吞舟之魚。”袁紹書：“殊恩厚德，臣既叨之?！雹邸顿Z誼傳》：“可為痛哭者一?！雹芮娮嫞劣谙嫠?。⑤王褒詩：“生年隨事闌?！薄抖乓堋罚弘S事，猶云隨便有之?！稓w去來辭》：“田園將蕪?！雹掴仔旁姡骸捌训酮q抱節(jié)?！雹吡赫衙魈印渡荣x》：“折翠竹之枝?！?/p>

衣冠空穰穰①，關(guān)輔久昏昏②。愿枉長安日③，光輝照北原④。

（此諷當(dāng)時君相之謀國者。衣冠二句，概刺朝臣，應(yīng)上議在云臺二句。愿枉二句，隱諷肅宗，應(yīng)上蒼生未蘇二句?！局熳ⅰ恳鹿陔m多，未救關(guān)輔之難。今中原淪陷，天子當(dāng)回陽光以照之，奈何汲汲建都之舉耶？此詩首尾各四句，中二段各八句。）

①《史記·貨殖傳》：“天下穰穰，皆為利往?！雹陉P(guān)中三輔，謂扶風(fēng)、馮翊、京兆。江淹詩：“飭驂去關(guān)輔?！标庣H詩：“昏昏隴日沉。”昏昏，言日，故下接以長安日。③《世說》：晉明帝數(shù)歲，元帝問日與長安孰遠(yuǎn)？答曰：“日遠(yuǎn)?！泵魅罩貑栔?，答曰：“日近?！雹懿苤病兜桥_賦》：“齊日月之光輝。”庾肩吾詩：“駐日逐戈鋒?！卑矗簤翦鲈疲罕痹颖敝?，時史思明據(jù)東京及河北懷衛(wèi)等州是也。《錢箋》引《西都賦》“北朓五原”及庾信詩“北原風(fēng)雨散”、岑參詩“五陵北原上”，于詩意不合。當(dāng)時房琯分建之策與呂諲建都之請，前后事勢回不相同。初安史首亂時，陷中原，破兩京，剪宗室，逼乘輿，唐室孤危極矣，故分建子弟之議，足使賊子膽寒。其后，長安既復(fù)，兵勢復(fù)張，惟河北未平，故須專意北向，以除禍本。若建都荊門，虛張國勢，迂疏甚矣。且東南本無事，而勞民動眾，恐度生意外之虞，此作詩本意也?！跺X箋》附會兩事，致詩意反晦，今辯正之。
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