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不見秦時(shí)蜀太守①，刻石立作五犀牛。自古雖有厭勝法②，天生江水向東流③。蜀人矜夸一千載，泛溢不近張儀樓④。今日灌口損戶口⑤，此事或恐為神羞⑥。

（《石犀行》，諷廟堂無匡救之人也。首段，譏厭勝之謬。江水東流，非關(guān)厭勝、目系灌口沖決，則知神不能為力矣。蜀人向夸此犀，盡誕妄耳。）

①《華陽國(guó)志》：秦孝文王以李冰為蜀郡太守。②《漢·高帝紀(jì)》注：蕭何立未央宮以厭勝之術(shù)，《郭璞傳贊》：“雖稽象或通，而厭勝難恃?！雹邸赌罡琛罚骸昂又兄驏|流。”④《華陽國(guó)志》：張儀筑成都城，屢頹不立，忽有大龜周行旋走，巫言依龜行處筑之，遂得堅(jiān)立。城西南樓，百有余尺，名張儀樓，臨山瞰江?！冻啥贾尽罚豪畋鶠槭窨な?，化為牛形，入水戮蛟，故冬春設(shè)斗牛之戲。祠南數(shù)千家，邊江，低圮雖甚，秋潦亦不移。⑤李膺《益州記》：清水路西七里灌口，古所謂天彭關(guān)?！对涂たh志》：灌口山，在彭州導(dǎo)江縣西北二十六里，文翁穿湔江灌溉，故以灌口名山?！杜f書》：上元二年七月，霖雨，至八月方止。灌口損戶口或是此時(shí)。⑥《書》：“無作神羞?！狈冻纱蟆秴谴洝罚撼绲聫R，在永康軍城西門外山上，秦太守李冰父子廟食處也。

修筑堤防出眾力①，高擁木石當(dāng)清秋。先王作法皆正道②，詭怪何得參人謀③。嗟爾五犀不經(jīng)濟(jì)④，缺訛只與長(zhǎng)川逝⑤。但見元?dú)獬Ｕ{(diào)和⑥，自免洪濤恣凋瘵⑦。安得壯士提天綱⑧。再平水土犀奔茫。

（此欲扶正道以杜神怪。筑堤乃正道，厭勝乃詭怪。朝有良相以調(diào)元?dú)?，自然水不為?zāi)。彼缺訛之物，非關(guān)經(jīng)濟(jì)，何不提去以滅其跡乎。修筑在官，而調(diào)和在朝，此推本之論也。此章亦八句分段。）

①《月令》：“季秋之月，完堤防，謹(jǐn)壅塞，以備水潦?！雹凇蹲髠鳌罚骸白鞣ㄓ跊?，其弊猶貪?！薄锻ㄨb》：光武信用讖文，桓譚諫曰：“觀先王之所記述，咸以仁義正道為本，非有奇怪虛誕之事。”③丘遲詩：“詭怪石異象?！薄兑住罚骸叭酥\鬼謀，百姓與能?！雹苤熳ⅲ骸妒裢醣炯o(jì)》、《華陽國(guó)志》、《水經(jīng)注》、《成都記》，皆云李冰作犀牛五頭，后來止二犀可見，其三頭已不存，所謂“缺訛只與長(zhǎng)川逝?！比?，損其數(shù)。訛，易其處也。⑤祖孫登詩：“長(zhǎng)川照落日。”⑥《論衡》：“天稟元?dú)?，人受元精?！雹摺逗Ｙx》：“昔在帝媯、巨唐之代，天綱浡潏，力調(diào)為瘵。洪濤瀾汗，萬里無際?！雹嗌蚣s詩：“安得壯士駐奔羲?！薄逗鬂h·陳蕃傳》：“志清天綱。”《杜臆》：壯士，謂才相。天綱，謂國(guó)柄?！端吹洹罚骸白捎?，汝平水土。”

乾元元年九月，置道場(chǎng)于三殿，以宮人為佛菩薩，北門武士為金剛神王，召大臣膜拜圍繞。當(dāng)時(shí)黷禮不經(jīng)甚矣，故有厭勝詭怪等語。且自李峴貶斥，朝無正人，故有調(diào)和元?dú)庵f。此詩寓言，亦確有所指矣。
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