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城朝煙淡①，山谷落葉赤②。陰風千里來③，吹汝江上宅④。

（首記江上宅?！抖乓堋罚捍艘蛑魅瞬辉冢蕦懫湔崞鄾鲋疀r。朝煙淡，日將午矣。落葉赤，歲將晚矣。陰風吹宅，天氣漸寒矣）。

①謝朓詩：“寒城一以眺，平楚正蒼然?！雹凇妒捦畟鳌罚骸俺錆M山谷。”③顏延之詩：“陰風振涼野?！雹苤x脁詩：“蕭條江上來。”鶴曰：鳳州有嘉谷，即嘉陵江所出?！局熳ⅰ績僧斂h，枕嘉陵江上。

鹍雞號枉渚①，日色傍阡陌②。借問持斧翁③，幾年長沙客④？哀哀失木狖⑤，矯矯避弓翮⑥。亦知故鄉(xiāng)樂，未敢思宿昔。

（次記侍御謫官之地。鹍雞，楚鳥。枉渚、長沙，皆楚地。失木避弓，比其竄跡流離。吳在長沙，亦知歸鄉(xiāng)為樂，但往事則不敢追憶矣。故鄉(xiāng)，指兩當。宿昔，起下文）。①《楚辭》“鹍雞啁哳而悲鳴?！弊ⅲ骸胞d雞，似鶴，黃白色。”夏侯湛《江上泛歌》：“桂林蓊郁兮，鹍雞揚音?！标懺圃姡骸巴úね麂尽！薄冻o》：“朝發(fā)在渚，夕宿辰陽。”《太平御覽》載《湘州記》云：枉山，在郡東十七里，谿口有小灣，謂之枉渚。②何遜詩：“日色花中亂?！薄稘h書·成帝紀》：出入阡陌。③申函光曰：稱御史為持斧翁，亦新?！稘h書·王折傳》：繡衣御史暴勝之，使持斧逐捕盜賊。④趙曰：長沙，即潭州，賈誼謫此地。⑤《淮南子》：猿狖失木而擒于狐貍，非其處也?！懂愇镏尽罚籂?，猿類，露鼻，尾長四五尺。⑥庾肩吾詩：“騰猿疑矯箭，驚雁避虛弓?！眲h詩：“矯翩避虞機。”

昔在鳳翔都①，共通金閨籍②。天子猶蒙塵，東郊暗長敦③。兵家忌間諜④，此輩常接跡⑤。臺中領(lǐng)舉劾⑥，君必慎剖析⑦。

（此記其在朝直節(jié)。當鳳翔用兵時，間諜事起，良民受誣，吳居言路，故力為理冤也?！沮w注】詳味詩意，吳之滴遷，為辯論良民，以此取忤朝貴耳）。

①《唐書》：鳳翔府扶鳳郡，屬關(guān)內(nèi)道，本歧州。至德元載，更郡名鳳翔。二載，號西京。上元元年，改為西都。②謝朓詩：“既通金閨籍?！雹邸稌罚骸皷|郊不開?！薄蛾隋e傳》：“勁弩長戟，射疏及遠?！雹堋妒贰罚豪钅翞檠汩T將，謹烽火，多為間諜。⑤晉裴頠表：至于此輩，皆為過當。⑥《漢書》：翟方進累遷丞相司直，舉劾，旬歲間免兩司隸，朝廷憚之。⑦《西京賦》：“剖析毫厘?！?/p>

不忍殺無辜①，所以分白黑②。上官權(quán)許與③，失意見遷斥④。朝廷非不知，閉口休嘆息⑤。仲尼甘旅人⑥，向子識損益⑦。

（此記其伸枉見黜。上官面與而不能救，朝廷心知而不及問，則遷斥之后，又何須嘆息乎？亦如古人之安于義命而已。上官朝廷，語本對舉起，從樊晃所定為當）。

①《書·呂刑》：“殺戮無辜。”②《劉向傳》：賢不肖渾淆，白黑不分。③《后漢·任延傳》：帝曰：“善事上官，無失名譽。”繆襲樂府：“許與其成，撫其民?！雹苁б?，謂怫上官之意。謝靈運詩：“遭物悼遷斥?！雹蒈鲪偂稘h論》：“閉口而獲誹謗，況敢直言乎?！雹尥蹂觥兑讉鳌罚骸爸倌崧萌耍瑒t國可知矣?！雹摺逗鬂h書》：向長，字子平，讀《易》至《損》、《益》卦，喟然嘆曰：“吾已知富不如貧，貴不如賤，但未知死何如生耳?！?/p>

余時忝凈臣①，丹陛實咫尺②。相看受狼狽③，至死難塞責④。行邁心多違，出門無與適⑤。于公負明義⑥，惆悵頭更白。

（此悔當時不能疏救也。公方營救房琯，惴惴不安，故侍御之斥，力不能為耳，與他人緘默取容者不同。但身為諫官，而坐視其貶，終有負于明義，所以痛自刻責耳。此章四句起，下四段各八句）。

①《孝經(jīng)》：天子有諍臣七人。②《左傳》：“天威不違顏咫尺?！雹劾仟N，見《北征》詩。④《前漢·張湯傳》：“位致三公，無以塞責?！雹荨对姟罚骸靶羞~靡靡，中心搖搖?！鄙蚣s詩：“江海事多違?！毙羞~出門，自敘流離。心違無適，為吳悵怏也。⑥曹植《禹妻贊》：“矯達明義?！薄稌x史論》：乖爭子之明義。王嗣奭曰：吳之盛德，托之名筆，千載猶生。身茍無瑕，何必與釁蝣較是非哉。末段作自訟語，非但痛其冤，亦以重其人也。

申涵光曰：“余時忝諍臣，丹陛實咫尺。相看受狼狽，至死難塞責”，真情實語，聲淚俱下。王摩詰云：“知爾不能薦，羞稱獻納臣?！眱晒氖?，如青天白日，他人便多回護矣。
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