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帝昔晏駕①，茲山朝百靈②。崇岡擁象設(shè)③，沃野開天庭④。即事壯重險(xiǎn)⑤，論功超五?、蕖Ｆ峦右蚝竦丌?，卻略羅峻屏⑧。
（前四段，歷敘橋陵始末。首記山陵之闊大也。百靈，言諸神拱護(hù)。象設(shè)，石馬之類。天庭，壇宇之高。即事，起陵之事。五丁，開鑿之功。陂陀，言山勢迢遞。卻略，狀山背后擁。）
①《蕭望之傳》：“先帝圣德?！薄稘h書》：“宮車晏駕?！弊ⅲ骸巴跽叱醣?，臣子之心猶謂宮車晚出。”②宋之問詩：“茲山棲靈異?！薄稏|都賦》：“禮神祗，懷百靈。”③《嵇康賦》：“記峻岳之崇岡?！薄墩谢辍罚骸跋笤O(shè)居室，靜安閑些。”注：“象，法也，言為君造設(shè)屋宇，法象舊廬?！雹堋秶摺罚禾K秦說惠王曰：“秦地沃野千里?！睋P(yáng)雄《甘泉賦》：“開天庭兮回群神。”⑤陶潛詩：“即事多所欣。”《易》：“習(xí)坎，重險(xiǎn)也?！薄短炫_賦》：“履重險(xiǎn)而逾阪?！雹蕖妒酚洝じ拭瘋鳌罚簶费蚍刀摴??！度A陽國志》：蜀有五丁力士，能移山舉萬鈞，每一王死，輒為立大石，長三丈，重千鈞，為墓志。⑦坡陀，注見上章?！稏|京賦》：“豈徒跼高天蹐厚地而已哉?！雹喙艠犯骸皡s略再拜跪?！?/p>
云闕虛冉冉①，松風(fēng)肅泠泠②。石門霜露白③，玉殿毒苔青④。宮女晚知曙⑤，祠官朝見星⑥?？樟捍禺嬯撸幘勉~瓶⑧。
（此記寢殿，而及守陵之事。云闕凌虛，言高大也。松風(fēng)肅然，言陰寒也。石門冷，故霜露常凝。玉殿空，故莓苔常綠。祠官早入，故梁間簇戟。宮女奉盥，故銅瓶汲井。）
①《漢·祭祀志》：“云氣成宮闕。”陶潛詩：“冉冉星氣流?！雹陬佈又姡骸八娠L(fēng)遵路急?！薄峨x騷》：“下泠泠而來風(fēng)。”③《山海經(jīng)》：積石之山，其下有石門。此石門指墓門言?！队洝罚骸八都冉担勇闹?，必有凄愴之心?！雹懿苤苍姡骸皻g坐玉殿?！睂O綽賦：“踐莓苔之滑石?！雹莺鬂h郎■疏：“簡出宮女?！雹蕖肚皾h·郊禮志》：祠官各以歲時(shí)祠如故。江斅《讓婚表》：“夕不見晚魄，朝不見曙星?！敝x靈運(yùn)詩：“曉聞夕飚急，晚見朝日暾?！贝嗽姟巴碇铩?、“朝見星”所自出。⑦薛道衡詩：“空梁落燕泥?！雹噔椎ぴ姡骸般~瓶素絲綆。”
中使日相繼①，惟王心不寧②，豈徒恤備享③，尚謂求無形④。孝理敦國政⑤，神凝推道經(jīng)⑥。瑞芝產(chǎn)廟柱⑦，好鳥鳴巖扃⑧。
（此記圣孝，而及感應(yīng)之符。遣使守陵，而君心未安，盡不徒備享為儀，直欲視于無形矣。敦國政，開元致治也，推道經(jīng)，御注《老子》也。瑞芝好鳥，言陵上禎祥。）
①【朱注】《舊書》：天寶十載正月，太廟置內(nèi)官，供灑掃諸陵廟?！稌x·武帝紀(jì)》：“中使相繼，奉問起居?！雹凇对姟罚骸巴跣妮d寧?！雹邸队洝罚骸皞湮镏怼！薄短屏洹罚悍菜吠?、元正、冬至、寒食，皆修享于諸陵，若橋陵則日獻(xiàn)羞焉。④《曲禮》：“視於無形，聽于無聲?！雹萆蚓肌蛾惽楸怼罚骸靶逃谒暮?，弘此孝理?！薄睹献印罚骸靶泻鯂??！雹蕖肚f子》：“其神凝?！薄杜f書》：天寶十四載，頒《御注老子道德經(jīng)》并《義疏》于天下。⑦《杜詩博議》：《舊唐書》：天寶七載三月，大同殿柱產(chǎn)玉芝，八載六月，又產(chǎn)玉芝。此云產(chǎn)廟柱，蓋橋陵亦有之也。⑧曹植詩：“好鳥鳴高枝?！彼沃畣栐姡骸按略亷r肩?！?/p>
高岳前嵂崒①，洪河左瀅瀠②。金城蓄峻趾③，沙苑交回汀④。永與奧區(qū)固⑤，川原紛眇冥⑥。居然赤縣立⑦，臺榭爭苕亭⑧。
（此記山川形勝，而并敘改縣之由。拱岳帶河，抱城環(huán)苑，見此陵為王氣所鐘。永與二句，申言地脈之悠長。居然二句，稱其規(guī)模之弘遠(yuǎn)。嵂崒，聳峙貌。瀅瀠，回旋貌。眇冥，謂川流插伏。岧亭，謂臺形高秀。下四，乃隔句對法。）
①高岳，指華山?！对姟罚骸搬赂呔S岳?！薄蹲犹撡x》：“隆崇嵂崒崔。”②《西都賦》：“帶以洪河涇渭之川?！薄端?jīng)注》：“河水又南經(jīng)蒲城東?！标R駰曰：蒲城在西北?！督x》：“漩澴濴..。”③【錢箋】《寰宇記》：秦孝公元年筑長城，簡公二年塹洛，故云自鄭濱洛，今沙苑長城是也?！度赜洝吩疲涸谄殉菛|五十里，秦筑長城，即是塹洛也。賈誼云：“關(guān)中之固，金城千里。”指長城也。舊注引京兆始平之金城，非是。《魏都賦》：“藐藐標(biāo)危，亭亭峻趾?！弊ⅲ骸爸?，基也?！雹苌吃?，注見前。陳子昂詩：“祓宴坐回汀?！雹荨段鞫假x》，“防御之阻，則天地之奧區(qū)焉?！雹迺遗姡骸按ㄔ嗯f跡?！雹邚埡苍姡弧澳芊窬尤粍e?！雹唷俄n詩外傳》：“臺榭不如丘山?！苯驮姡皩つ蠘瞧??！?/p>
官屬果稱是①，聲華真可聽②。王劉美竹潤③，裴李春蘭馨④。鄭氏才振古⑤，啖侯筆不停⑥。遣詞必中律⑦，利物常發(fā)硎⑧。綺繡相展轉(zhuǎn)⑨，琳瑯愈青熒⑩。側(cè)聞魯恭化(11)，秉德崔瑗銘(12)。太史候鳧影(13)，王喬隨鶴翎(14)。
（此贊美縣內(nèi)諸公。王劉六人，皆稱職而有聲者。遣詞四句，稱其文章。側(cè)聞四句，敘其政事。）①漢宜帝詔：二千石各察官屬。此指縣內(nèi)諸官。稱是，稱職也?！读盒⑼鮽鳌罚骸八?cái)物稱是?！雹趧⒕骸奥暼A無寂?！雹邸秴侵尽罚河莘运ⅰ兑住肥究兹?，答書曰：“延陵之知樂，吾子之治《易》，乃知江南之美者，非徒會稽之竹箭?！雹堋冻o》：“春蘭兮秋菊。”阮籍詩：“二子贈嘉詩，馥如幽蘭馨?！雹輩顷懢皶骸案唢L(fēng)振古?！雹蕖局熳ⅰ苦⒑?，疑即啖助。《唐書》：啖助，安叔佐，趙州人，淹該經(jīng)術(shù)，善為《春秋》之三家短長，號集傳?！尔W鵡賦序》：“筆不停綴。”⑦《文賦序》：“夫其放言遣詞，良多變矣?！蓖醢端淖又v德論》：“轉(zhuǎn)運(yùn)中律?！雹唷肚f子》：“刀刃若新發(fā)于硎。”⑨《淮南子》：“養(yǎng)之以芻豢，衣之以綺繡。”《詩》：“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。”⑩《抱樸子》：“琳瑯墜于筆端?！薄段鞫假x》：“琳珉青熒?！鳖亷煿抛ⅲ骸吧喽泄鉄梢病！?11)司馬遷書：“側(cè)聞長者之風(fēng)?！薄逗鬂h書》：魯恭為中牟令，專以德化為理，不任刑罰。(12)《楚辭》：“秉德無私?！睗h文帝詔：“秉德以陪朕?！薄逗鬂h書》：崔瑗舉茂才，為汲令，作座右銘。(13)鳧影，見《九日楊奉先》詩。(14)《列仙傳》：王子養(yǎng)，周靈王太子晉也，七月七日，乘白鶴于緱氏山頭，舉手謝時(shí)人，數(shù)日而去。
朝儀限霄漢①，客思回林坰②。轗軻辭下杜③，飄飖凌濁涇④。諸生舊短褐⑤，旅泛一?、??；臍q兒女瘦⑦，暮途涕泗零⑧。主人念老馬⑨，廨署容秋螢⑩。流寓理豈愜(11)，窮愁醉不醒(12)。何當(dāng)擺俗累(13)，浩蕩乘滄溟(14)。
（未敘客況凄涼也。公未受官，故有朝儀二句。來自長安，故有下杜二句。諸生四句，飄零窮老之感。主人四句，秋日旅居之事。末乃不得志而思遁跡矣。此章前四段各八句，后二段各十四句。）
①《漢書》：叔孫通起朝儀。謝靈運(yùn)詩：“結(jié)念屬霄漢?！雹谒挝涞墼姡骸翱退伎找逊?。”謝靈運(yùn)詩：“相送越林坰。”③《長安志》：下杜城，在長安縣南一十五里，其城周三里?！稘h·宣帝紀(jì)》：“尤樂杜鄠之間，率常在下杜。”應(yīng)劭曰：“下杜城，故杜陵之下，聚落也?！雹懿苤苍姡骸傲_衣何飄飖?！柄Q曰：涇水本濁，而后人襲舛，多以為涇清。《詩》云“涇以渭濁”，猶謂涇以渭而見其濁也。涇水在長安之北，公自杜陵往奉先，故渡此水。⑤任昉表：“臣本自諸生，家承素業(yè)。”⑥傅玄歌：“浮萍本無根，非水將何依?！雹呋臍q，謂天寶十三載，秋霖，關(guān)中大饑。陶潛詩：“固為兒女憂。”⑧漢主父偃曰：“日暮途遠(yuǎn)?！薄对姟罚骸疤殂翡桡！薄墩f文》：“自鼻曰涕，自目曰泗?！雹嶂魅耍阜钕攘??！俄n詩外傳》：田子方出，見老馬于道，喟然嘆曰：“少盡其力，老棄其身，仁者不為也?！笔H之。⑩左思《吳都賦》：“廨署棋布?！苯汀懂嬌荣x》：“秋螢兮初飛?！?11)謝靈運(yùn)《擬王粲詩序》：“家本秦川貴公子，遭亂流寓，自傷情多也?！敝x靈運(yùn)詩：“意愜理無違?！?12)《史記》：“虞卿非窮愁，不能著書以自見于后世?！?13)凌敬詩：“心灰俗累忘?！?14)《楚辭》：“志浩蕩而傷懷?！敝x朓《箋》：“滄溟未運(yùn)，波臣自蕩。”注：“滄溟，海也。”胡夏客曰：此詩前半篇但詠橋陵，略不及諸官，后但味諸官，略不及橋陵，結(jié)則陵與官皆不及，但自作感慨。此少陵自成章法也。
王洙《談錄》云：唐鄭顥自言夢為詩十許韻，有云“石門霜露白，玉殿燕苔青”，意甚惡之。后遇宣宗山陵，因復(fù)緝成。此杜公《橋陵》詩也，顥以為園陵之祥，不亦可鄙乎。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