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夕何夕歲云徂①，更長燭明不可孤②。咸陽客舍一事無③，相與博塞為歡娛④。馮陵大叫呼五白⑤，袒跣不肯成梟盧⑥。英雄有時(shí)亦如此⑦，邂逅豈即非良圖⑧。君莫笑，劉毅從來布衣愿，家無儋石輸百萬⑨。

（此詩見少年豪放之意。除夕博戲，呼白而不成梟，因作自解之詞。末引劉毅輸錢，以見英雄得失，不系乎此也?！陡娫挕罚撼谓煺裨唬航裣q徂；值除夜也。更長燭明，夜守歲也。客舍無事而博塞，旅中借以遣興也，在他時(shí)則不暇為此矣。不可孤，言不負(fù)此夕。馮陵，意氣發(fā)揚(yáng)貌。袒跣，袒臂跣足也?！抖乓堋罚哄忮肆紙D，謂失意中偶然遭遇，便成良緣，此貧人意想之詞。）

①《詩》：“今夕何夕?！表f孟詩：“歲月其徂，年其逮耈?！雹凇冻o》：“蘭膏明燭，華燈錯(cuò)些?！雹邸度o黃圖》：秦都咸陽，山水俱在其南，故名咸陽?！短茣罚何涞略?，析涇陽始平置咸陽縣，屬京兆府。潘岳議：“客舍灑掃，以待征旅?！雹堋肚f子》：“問谷何事，則博塞以游。”蘇武詩：“歡娛在今夕?！雹荨蹲髠鳌罚骸榜T陵我城郭?！薄队⑿塾洝す珜O瓚傳》：“揚(yáng)塵大叫，直前沖突。”《招魂》：“成梟而牟，呼五白些?！雹蕖秴窃酱呵铩罚骸叭馓煌锦小！焙鬂h杜篤《論都賦》：“莫不袒跣稽顙?！雹邞?yīng)劭《人物志》：“草之秀者為英，獸之特者為雄?！惫嗜酥奈涿?，取名于此。聰明秀出渭之英，膽力過人謂之雄。陸機(jī)詩：“英雄有屯邅。”⑧《詩》：“邂逅相遇”。陸機(jī)詩：“行矣勉良圖。”⑨《晉書·劉毅傳》：毅于東堂聚樗蒱大擲，一判應(yīng)至數(shù)百萬，余人并黑犢以還，惟劉裕及毅在后。毅次擲得雉，大喜，繞床叫謂同坐曰：“非不能盧，不事此耳。”裕惡之，因桵五木久之，曰：“老兄試為卿答?！奔榷淖泳愫?，一子轉(zhuǎn)躍未定，裕厲聲喝之，即成盧。又《慕容寶傳》：寶與韓黃、李根等樗蒱，誓之曰：“世云樗蒱有神，若富貴可期，頻得三盧。”于是三擲盡盧，寶拜而受賜?！肚皾h·蒯通傳》：“守儋石之祿?！薄稉P(yáng)雄傳》：“家無儋石之儲?！睉?yīng)劭《漢書注》：齊人名罌為儋石，受米二斛?！赌鲜贰罚簞⒁慵覠o儋石儲，樗蒱一擲百萬。附考：王逸《楚辭注》：投六箸，行六棋，故云六博。許慎《說文》：博，局戲，六箸，十二棋也。鮑宏《博經(jīng)》：用十二棋，六白六黑，所擲投謂之瓊，瓊有五采。潘鴻曰：古大博則六棋，小博則十二棋，故王、許說不同。《說文》：簺，行棋相塞謂之塞。鮑宏《塞經(jīng)》：塞有四采，塞四乘五是也。至五即格不得行，故謂之格五。《招魂》王逸注：倍勝為牟，五白，博齒也。言已箸棋，當(dāng)成牟勝，射張食棋，下逃子窟，故呼五白以助投也。師氏曰：五白，即今之骰子。李白云：連呼五白行六博。《戰(zhàn)國策》：王不見夫博之用梟耶？欲食則食；欲握則握。補(bǔ)注：正義云：博頭有刻為裊鳥形者，擲得裊者，合食其子，食者行棋。握，不行也?！稌x·張重華傳》：謝艾曰：裊者，邀也。六博得裊者勝。邵注：梟盧以五木為采，有梟、盧、雉、犢之形，盧多者為勝。盧，犬名?！短茋费a(bǔ)》：崔師本好為古樗蒱，其法三分其子三百六十，限以二關(guān)，人執(zhí)六馬，其骰五枚，上黑下白，黑者刻二為犢，白者刻二為雉。擲之全黑為盧，二雉三黑為雉，二犢三白為犢，全白為白。四者，貴采也。開、塞、■、禿、撅、裊六者，雜采也。貴采得連擲，得打馬，得過關(guān)，余則否。程大昌《演繁露》：盧在樗蒱為最高之采，梟固為善齒，而殺梟者又當(dāng)?shù)秒h，則裊之采品，非盧比也。杜概言梟盧，亦恐未詳。【朱注】不肯成梟盧，正用劉毅事，兼舉六博之裊者，以樗蒱本博類也。昌黎詩：“六博在一擲，裊盧叱回旋。”語與此同。
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